我心目中的繁花(三)
记得汪曾祺老先生曾讲过这样的一句话;我们都是过客,这一生中,行过的桥,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爱过的人,都是人生一辈子最为宝贵的财富。我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当然我也很想冒昧地再加上这几句;凡是吃过的东西,做过的工作,住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也都是人生一辈子最为宝贵的财富。
上述的这样的一种宝贵的财富,香港的导演王家卫不可能都全部给了我们,上海的作家金宇澄也不可能都全部给了我们。只是他们把我们大部分的上海人和大部分上海的地方,从新再植入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之中,也再从新融入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集体的记忆之中。当然了,这样的个人记忆,这样的集体记忆,小说作家的生活基础有了,但他缺乏了时间上的打磨。电视剧导演的情感质地有了,但他也缺乏了阅历上的厚重。所以我们每一个上海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也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都有自己对《繁花》的情感判断,也有他们自己对《繁花》的情感定位。
金宇澄自己都在一次会议上讲过,香港的王家卫不懂我,改编小说必须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忠实于原著的根系。很明显,上海的作家在埋怨香港的导演背弃了原汁原味的上海本土的人文土壤和乡土气息。而是凭着他自己所熟悉的港澳台风格,大肆夸张地来挥霍他的所谓的刺激的场景,试图强烈地烘托出上一世纪九十年代,在上海所发生的某一些真实事件的画面和毫无逻辑思维性的叙事方式。这种叙事的方式,当然小说的作者有意见,有看法,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我以为,电视剧《繁花》所发生的那一些事件和那一些场景,我都看到过,我也都经历过。大家都讲过,一切所能产生的事件,都可以用浓缩的艺术方式和手段来处理。但用这样的艺术方式和手段来处理的这一些事体,我看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意见了。首先是导演漠视了原著那个深刻刻画出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上海底层人的生活方式,也忽略了沪语的语景能给观众所带来的那种扑面而来的久违的亲切感。其次是导演的那种刺激的灯光颜色,虚假的个性情节,夸张的姿体语言,摇晃的摄影镜头等,作为商业电视剧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可以称赞的。但是作为还原或是再现当时那个上海实景或是现状的电视剧,并用那港澳台的腔势和文化氛围,来定位这一座海纳百川的,历史厚重的,地域明显的,又异军突起的城市,是不可接受的,也是不可称赞的。
我也以为,作为一名香港的导演,有他的优势,优势在于能巧妙地利用大量的上一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音乐和歌曲,来烘托出那个年代的氛围或是来填补那个年代的每一个人的行为和情感上的空白。从这一些音乐和歌曲中,我们能够了解到或是能够解读出,当时剧中主人公的情感与挣扎的那种内心的世界,爱与离别时的姿体语言的那种外在的发泄。特别是当玲子从进贤路的夜东京餐馆回家时,所听到的隔壁房间里的史老师正在放梅派京戏《贵妃醉酒》的唱片。我们从这一段京剧的唱腔里,能够感受到,这出戏不正是在暗示着玲子姑娘未来的可能预测到的感情命运的走向吗?也展现出了当时上海的实际背景和状况。这一神来之笔和艺术高超的可圈可点的手段,是值得内地的导演朋友们去模仿,去借鉴,去学习的。
不吹不黑,《繁花》确实是拍得令人成功的,有自己特色格调的一部电视剧,但也是拍得令人失望的,有自己个性缺陷的一部电视剧。
但愿这一令人失望的和令人有缺陷的电视剧,能在他的下一部电视剧中得到弥补或是来补偿。